前往勃朗峰的途中,我們先坐火車去了馬蒂尼,翌日早晨八點多,便徒步出發(fā)。路上有很多人結(jié)伴而行,乘坐馬車的,騎騾的——因而揚起陣陣塵埃。隊伍分散開去,絡繹不絕,前后長達一英里左右。路為上坡——一路都為上坡——且相當陡峭。天氣灼熱難當,乘坐在緩慢爬行的騾子背上和轔轔前進的馬車里的男男女女,焦炙于火辣辣的艷陽之下,真是可憐可憫。我們可在樹林中避暑納涼,稍作歇息,可那些人不行。既然花了錢坐車,就一定要使他們的旅行物有所值。

  我們?nèi)〉篮谑,抵達高地,沿途不乏秀色美景。有一處需經(jīng)隧道,穿山而過;俯瞰腳下峽谷,只見其間一股清流急湍,環(huán)顧四周,巖壁巉峻,丘崗蔥綠,美不勝收。整個黑首道上,到處瀑布傾瀉,轟鳴作響。

  抵達阿冉提村前約莫半小時,在一道呈V字形的山口中間,一座巨大的白雪穹頂驟然映入眼簾,日照其上,光艷耀目。原來我們已目睹了被稱為“阿爾卑斯之王”的勃朗峰。我們拾級而上,威嚴的穹頂也隨之愈升愈高,聳入藍天,最后仿佛獨踞蒼穹。

  勃朗峰周圍的一些山峰奇形怪狀——都為淺棕色的光禿尖巖。有些頂端尖峭,并微微傾向一旁,宛如美女的纖指;有一怪峰,形如塔糖。因巉巖太過陡峭,皚皚白雪無法堆積,只能在分野處偶見幾堆。

  在逗留高地、向山下的阿冉提村進發(fā)之前,我們曾仰面遙望附近的一座峰巔,但見色彩斑斕,彩霞滿天,白云繚繞,輕歌曼舞,那朵朵白云精美柔細,宛如游絲蛛網(wǎng)一般。五光十色中的粉紅嫩綠,尤為嫵媚動人,所有色彩輕淡柔和,交相輝映,妖媚迷人。我們干脆就地而坐,飽覽獨特美景。這一彩幻只是稍作駐留,頃刻間便飄忽不定,相互交融,暗淡隱去,可又驟然反光灼灼,瞬息萬變,真是無窮變幻,紛至沓來;潔白輕薄的云朵,微光閃爍,仿佛身披霓裳羽衣的純潔天使。

  良久,我們終于感悟到,眼前的絢麗色彩以及它們的無窮變幻便是我們從飄浮的肥皂泡中看到的一切,泡泡所到之處,種種色彩變幻,盡被攝入其中。自然界中最美麗最精致的造物,莫過于肥皂泡泡了:剛才空中的華麗色彩,天衣云錦,恰如那在陽光下破裂并蔓延開去的肥皂泡。我想,假如世上只有一個肥皂泡,其價值會是多少呢?

  從馬蒂尼到阿冉提,歷時八個小時。有好幾次,我們把所有的車騎甩在身后。沿河谷前往沙蒙尼途中,我們雇了一輛敞篷馬車,又花上一小時美餐了一頓,那車夫也得以有了縱飲的機會,略顯醉意。他有一朋友同行,于是這友人也有暇暢飲一番。

  上路后,車夫說我們用飯之際,所有的游客都已趕到,甚至還搶在了我們前面!暗,”他把握十足地說,“不必為此煩惱——靜下心來——不要浮躁——他們雖已揚塵遠去,可不久就會消失在我們身后的。你就放下心坐好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我是車夫之王啊。你看著吧!”

  他揚鞭一揮,車便轔轔向前。如此顛簸,我生平從未有過。近來的幾場暴雨沖毀了幾處路面,但我們不停不歇,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速度,疾馳向前,什么亂石廢物,溝壑曠野,一概不顧——有時一兩個輪子著地,但大多數(shù)時候騰空而起。那位鎮(zhèn)定而善良的狂車夫還時不時地掉轉(zhuǎn)頭來,神情威嚴地沖我們說道:“哈,看到了嗎?如我所說吧——我可是名副其實的車夫之王啊!泵慨斘覀冸U遭不測時,他總是面不改色,和顏悅色地說:“只當是種樂趣吧,先生們,這種情況不常見,  很不尋!茏宪囃醯能嚨娜,可是少之又少啊——看到了吧,正如我說的,我就是車王!

  他說的是法語,還不時地打嗝,像是在加標點符號。他朋友也是法國人,說的卻是德語——但標點系統(tǒng)毫無兩樣。那朋友自稱“勃朗隊長”,要求我們和他一同登山。他說他爬山的次數(shù)比誰都多——47次——而他兄弟只有37次。除他外,他兄弟是世上最佳的向?qū)А伤约,對了,請別忘了——他是“勃朗隊長”——這個尊號是非他莫屬的。

  那車王果然信守諾言——像疾風般趕上并超過了那長長的游客車隊。結(jié)果,到達沙蒙尼旅館后,我們住進了上等的房間。如果這位王爺?shù)能嚰悸郧访艚荨蛘哒f,不是老天有意安排,讓他在離開阿冉提時喝得酒氣醺醺——結(jié)果就不會是這樣的了。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7年12月第1版